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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修与荆州

日期:2018-01-26 来源:荆州日报

以往每读北宋文坛宗师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和《丰乐亭记》,都会感叹安徽滁州人有福。因当年滁州知州欧阳修的两篇游记,成了著名的风景名胜地,游客们寻幽访古的去处。在羡慕安徽人之余,我有时也忽发奇想,北宋景祐三年(公元1036年),欧阳修被贬到夷陵(今宜昌)做县令时,怎么就没到与夷陵咫尺之遥的荆州来看看,也给八岭山、纪山什么的来上一篇游记,这样不就恩泽荆州人了吗?

没想到的是我这奇想并非虚幻,后来在翻阅《荆州府志》时才知道当年欧阳修不仅来过荆州,而且还专门为荆州写了一篇《游倏亭记》,这篇奇文就载于《荆州府志》,全文不过280 余字,却写得意境雄奇、思想深邃、文采斐然,读后令人拍案叫绝,回味无穷。这篇游记的全文是:“禹之所治大水七,岷山导江其一也。江出荆州,合沅湘,合汉沔以输之海,其为汪洋诞漫,蛟龙水物之所凭,风涛晦冥之变怪,壮哉!是为勇者之观也。吾兄晦叔,为人慷慨,喜义勇而有大志,能读前史,识其盛衰之迹,听其言豁如也。困于位卑,无所用以志,然其胸中亦已壮矣。夫壮者之乐,非登崇高之丘,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。今吾兄家荆州,临大江,舍汪洋诞漫,壮哉,勇者之所观。而方规地为池,方不数丈,治亭其上,反以为乐,何哉?盖其击壶而歌,解衣而饮,陶乎不以汪洋为大,不以方丈为局,则其心岂不浩然哉!夫视富贵而不动,处卑陋而浩然,其心者,真勇者也。然则水波之涟漪,游鱼之上下,其为适也。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,乌用蛟鱼变之为壮哉?故名其亭曰游倏亭。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。”

欧阳修(公元1007年—1072年),字永叔,号醉翁,吉州庐陵(今江西吉安)人。他出生于绵州(今四川绵阳),四岁丧父后随母迁居湖北的随州,依靠叔父为生。因家境贫寒,其母“以荻画地”教他识字。聪慧好学的他二十四岁中进士第,后历任西京留守推官、县令、知州、按察使、枢密副使、参知政事等军政要职。

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,游遍名山大川的广阔视野,有点石成金的如椽巨笔,让这篇《游倏亭记》,在立意与文采上毫不逊色于《醉翁亭记》和《丰乐亭记》的上乘佳作。尤其是文中提出的勇者之观,更是浓缩了他对社会人生和万事万物的基本理念。在欧阳修的眼里,一个真勇者应是视野广阔、博学多才、为人正派、安贫乐道、恬淡虚无的人。一个人只有具备如此襟怀,才能直面惨淡的人生,从而在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平天下”方面有所建树。时隔900 余年,静心领会《游倏亭记》中所讲的道理,仍令人掩卷长思,非要品出一丝别样的滋味不可。

《游倏亭记》写于北宋景祐五年(公元1038年)四月二日,应是在他被贬外放,到荆州探访其兄欧阳晦叔后,乘船返回任上的途中。刚刚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大挫折的欧阳修,离开了尔虞我诈的权力中心,来到“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”的江汉平原,那压抑的心情应该是舒坦了许多。然而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,触景生情的仍是万物表象后的宏大景观。他在舟中望辽阔苍天下,观一马平川的原野,目送滚滚东去的大江,想到的是为民治水的大禹,是百川归海的壮观景象,是万事万物瞬息万变的无常。一个真勇者观察客观世界的目光,能从现实看到历史,从量变看到质变,从具像看到虚幻,进入到不畏浮云遮望眼,于无深处听惊雷的大境界。正因为他具有这种睿智的目光,他才能在夜间读书时听到秋声,感慨“草木无情,有时飘零。人为动物,惟物之灵,百忧感其心,万事劳其行,有动于中,必摇其精“(欧阳修《秋声赋》);才能在朝中不顾夏竦、王拱辰等一帮权贵的反对,坚定地站在范仲淹、韩琦等改革派一边,提出改革科举考试的意见,发出”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,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“(欧阳修《朋党论》)的声音;也才能在”庆历新政“失败,他负谤遭谪,被贬到滁州任知州之后,在琅邪山上摆太守宴与民同乐,写下”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“(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)的千古名句。